许久许久以前,在我个子比办公桌高不了几公分的时候,日子似乎悠长的看不到尽头。

那时的我坐在阳台的马扎上,把家里吃饭时候的凳子当桌子,笨拙的写着什么。上午的阳光打在暑假作业上,金灿灿的,勾得人眼镜痒痒的,总想探出头去发呆,

那时风是有形状的,鸟的声音是有颜色的,两个月的暑假,好像永远过不完一样。

哪怕是闹人知了,叫声不也是烦躁的噪音,而是一种绵长的、催人入眠的背景音,像给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悠闲的滤镜。我能盯着花盆里一只慢悠悠爬行的西瓜虫,看它用一整个下午的时间,完成从一片叶子到另一片叶子的伟大迁徙。我能听见自来水从楼上邻居家阳台滴落,砸在雨棚上的声音,“嗒……嗒……嗒……”,不紧不慢,像是时间本身在踱步。

当少年遇上了少女,他们所经历的相遇、秘密与小小的奇迹,不正是我们在那个年纪,于无数个发呆的午后,在脑海里自导自演的英雄叙事诗吗?我们不曾有那样戏剧性的冒险,但我们拥有同样饱满的、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感。一颗玻璃弹珠是一个世界的权柄,一片落叶是跨越次元的钥匙,那些散落在遥远记忆中的房间,是我们每个人心中,那个只属于自己、供奉着纯粹好奇与无畏想象的秘密基地。

对孩子来说,时间向来是慷慨的,只是,我们都在某个浑然不觉的时刻,从那扇门里走了出来。个子渐渐超过了办公桌,超过了阳台的栏杆。时间仿佛突然被按下了快进键,暑假从“漫长”变成了弹指一挥。风再丢掉了它的形状,鸟鸣也失去了颜色,一切都将“变化”与“终结”。

我合上游戏,或者说,是游戏合上了我那短暂回归的童年。窗外的阳光依旧,只是不再那般“金灿灿”得勾人发痒。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、温柔的怅惘,像送别一位久别重逢后又要远行的旅人。

那个“漫长的暑假”之所以在记忆里永不落幕,或许正是因为它的尽头,站着像夏咲咏那样沉默的守护者,以及如野野原雏樱一般需要也被需要着的羁绊。游戏里,他们重建的不仅是荒废的秘密基地,更是被现代生活稀释了的、那种与人与地深深联结的实感。

而我所怀念的,大概是那样一个允许“无聊”发生、允许心灵发呆的时空。更奢侈一些,能有一个不扫兴的人坐在身边,一句话也不必说,一个字也不必讲。在这短暂而漫长的窗口,时间恢复了它原本的弹性,回到了那个能看西瓜虫完成一次伟大迁徙的下午。

“胧白教会”本身也是一个温柔的隐喻。它坐落在故乡,即将并入更大的教会,像一个注定要失落的摇篮。神父的信,如同来自过去的召唤,提醒我们这些在“都市的喧嚣”中“四处奔波”的灵魂稍作休憩。我们终究无法永远驻留在那个暑假,但教会钟声所代表的祝福与回忆,却可以在心中回响。

许久许久以前,那个暑假永远不会结束。

而如今我知道,它早已结束。

感谢这个故事,让我回想起,它曾真实地存在过。在那个比办公桌高不了几公分的世界里,那里有个小小的我,将永远坐在金色阳台上,听着蝉鸣鸟叫,等着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、故事的结局。